摘要:现代人对自身存在的意义越来越迷茫,现代文明社会中所出现的种种荒诞和怪异现象也正越来越引起对生命存在及其意义进行深思的当代剧作家的关注。自杀愈来愈成为现实社会中不容忽视的一个现象,而女性自杀更已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社会学家指出,妇女的自杀率大大高于男性。但戏剧《晚安妈妈》与一般自杀主题作品不同,文章试图分析杰茜自杀的新的现实意义以及新时期女性主义对父权社会的反抗模式。而“上帝”死后,女性以其冷峻客观的自杀来对抗父权体制束缚的形式,从而引起社会对女性弱者的关注达到女性主义的最终解放。
关键词: 自杀, 反叛, 女性, 上帝之死
一
《晚安,妈妈》(‘Night, Mother)是美国当代著名女性主义剧作家玛莎·诺曼(Marsha Norman)的一部著名的短剧,该剧于1979年在美国百老汇首映后一举成功,并在1983年获得普利策文学奖。剧本先后被翻译成多种语言在世界各国出版,在1993年《晚安,妈妈》由中国女导演林荫宇执导,在中国青年艺术剧院演出,立刻在国内引起巨大的反响,受到社会各方的关注。
剧作主要描写了美国南方某村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女,女儿杰茜已经人到中年(四十岁左右)从小患有严重的癫痫病,又相继遭遇父亲去世,丈夫离异,儿子犯伪造、持枪支伤人罪而入狱服刑等等不幸,另外工作也因身体、心理憋塞等原因屡遭失败。这天晚上,杰茜向妈妈塞尔玛表达了要自杀的想法:“我累了,”她说:“我受了伤害,我很悲哀,我感觉被人利用了。” (I am tired. I am hurt. I am sad I feel used.)①(p759)然后,整个戏剧就是围绕着母亲孜孜不倦的劝阻以及女儿坚持要执行自己的自杀主张展开,直到最后母亲劝阻失败,女儿杰茜“砰”的一声枪响,剧作到此结束。在戏剧长达九十分钟的时间里都是围绕着母亲千方百计的劝阻,女儿都一一予以回应并说:“人生犹如乘坐公交车一样,每个人有他自己的终点站,想在哪儿下车就可以在哪儿下车。”(well, I can get off right now if I want to,…whenever I feel like it, I can get off );②(p759)而且她对待死亡的态度也是客观冷静的,甚至有点超然。她说:“死亡是绝对平静的(Dead is dead quiet)”。与其他作品,或者与其他传统意义上以自杀为主题的作品不一样, 杰茜的死亡选择是经过理智思考以后做出的,平静的,自主的,甚至超然的。它对于生与死的选择是通过女性特有的视角帷度思考后形成的,反映了女性的家庭、及社会地位变化带来的女性主义的新思考。作者的创作意图背后所引起人们的反思是我们这篇文章要探索和研究的主旨。
在现实环境中,女性生活一方面面临着人之为人所共有的矛盾,困惑和苦恼;另一方面,男权社会又使得女性遭受比男性更多的创伤和苦闷。女性的自杀更多的来自对身边的人、身边的现实世界彻底失去希望而做出的选择。而《晚安,妈妈》给了我们解读女性自杀这一主题的全新阐释:作者用女主人公杰茜之死拟证明新时期处于弱势地位的新女性对自我生存价值的重新思考。
二
当代法国著名女性主义批评家露丝·伊瑞格瑞在吸收了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和拉康解构化的精神分析理论的某些思想后提出了独特的“女性谱系”主张。他对父权制社会坚持的男女二元对立作了尖锐的批评。在她的第一步重要著作《他看女人的反射镜》一书中,对此作了更深入的分析,认为从柏拉图经黑格尔到弗洛伊德、列帷-斯特劳斯的整个西方哲学,都是一种理性主义传统,在这种传统中,女性被定义为非理性,一种需要和应当被超越的否定性-他者,一个被阉割的不完整的男人,一个男人可以随意变更和交换的对象(客体)。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无任何主体性,只是纯粹的客体,这样才能保障男性主体地位的稳定。但伊瑞格瑞发现,如果女性不安于这种被想象、被思索的纯客体地位,努力成为主动想象和思索的人,那么男性的主体地位就会受到破坏,女性的颠覆力量就在于此。由此,我们不难发现,杰茜的自杀意义就在于试图颠覆男权社会的女性解放。
尼采在十九世纪末对长期统治整个西方基督教发出了令人振聋发聩的论断:上帝死了。生活的价值是这个新的世界秩序中最基本的价值。“在生活面临最陌生\最严峻考验的时刻肯定生活,不惜牺牲生活的最高形式而保持对生活的意志。为自己的无穷无尽的创造力感到高兴,永远地为生活的发展感到快乐——这种快乐也包括了那种毁灭一切的快乐”。③(p280)尼采深刻地指出上帝是人的创造品,他只是一个幻想、一个假定,是人的异化。而长期以来一直统治着人类社会的父权制其实同样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异化,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欲健康发展,必然要让基督教自我毁灭,铲除男权,从而让“上帝”必死无疑。上帝/男权不是印刷与书本、渲染与社会的哲学体系,而是散布、积淀在现实社会的每一个层面,渗透、发酵在人们的意识深处。特别是遍布处于弱势地位的女性意识。因而,只有上帝死了,他所一手缔造的男权社会才可能逐渐消解。一个男女共处相互尊重彼此和谐的社会才可能出现。
所以,《晚安妈妈》中解析的女主人公杰茜自杀主题跟尼采所提出的“上帝死了”哲学论断中所蕴含的对人类的自我解放,达到大同的思想是一致的。上帝的死亡,留下了一片精神废墟。人们感到孤零零地存在于这个世界,更加感到迷惘,推翻了以上帝为中心的价值观,压抑人的生命的枷锁被打破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断层。④(p33)特别是女性在看到身边的“上帝”大厦一座座倾塌之后,更加感到精神生活的荒芜从而坚定地觉醒到选择死亡——这种快乐也包括了那种毁灭一切的快乐。从而向社会宣告女性的觉醒。
三
根据伊瑞格瑞提出的“女性谱系”主张,精神分析学以古希腊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神话故事为依据,提出所谓男孩“恋母”,女孩“恋父”的观点,然而基本倾向还是男性、父权中心。而伊瑞格瑞的女性谱系论则追溯到前俄狄浦斯阶段,认为那时母亲是无性别之分的,是一个同时具有男性创造力和双性同体形象,而其女儿对双姓同体母亲是完全认同的,这才是人类起始的女性谱系。但由前俄狄浦斯阶段过渡到俄狄浦斯阶段,女孩也由对母亲的认同转为“恋父”,这一方面是对双性同体母亲的遗弃,另一方面却是对被阉割的、被动的母亲的认同,实际上是对父权制的认同。这样一种过渡是父权制对女性谱系的压制与剥夺。父权制又创造出上帝这个男性形象来充当母亲的母亲,从而把母亲排斥到社会价值之外,使之只能生养孩子,而不能给孩子提供语言、法律等属于男性的文化;同时,这也是对女儿的放逐,因为女儿通往女性母亲的道路被切断了,她与女性潜在力量的关系也被切断了。伊瑞格瑞的女性谱系主张就是要否定这种父权制,男性的上帝的存在统治了女性的生活和思想主张,她也就是要颠覆这种高高在上的男性上帝形象。因为传统的“上帝”束缚了女性的思维,左右了女性的行为,压抑了女性的心理。所以,伊瑞格瑞就是要主张女性应该有自己心中的“上帝”,自己能够自主地主宰自己的行为。⑤(p354)因此杰茜的冷静客观地,聊家常一般地说自己准备自杀正是对男性“上帝”的信仰失去希望以后,追求女性上帝的一种自主行为,追求一种女性新解放的自由选择,是对男性社会父权制的反抗和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