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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 处】 2018年 1期
【收 录】中文学术期刊网
【作 者】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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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脏话文化史》(Language Most Foul)为澳大利亚语言学家露丝·韦津利(Ruth Wajnryb)所著,Allen & Unwin出版社2004年出版;台湾学者严韵翻译,[①]台湾麦田出版社2006
《脏话文化史》(Language Most Foul)为澳大利亚语言学家露丝·韦津利(Ruth Wajnryb)所著,Allen & Unwin出版社2004年出版;台湾学者严韵翻译,[①]台湾麦田出版社2006年3月出版,大陆文汇出版社2008年2月出版。后者即我们读到的版本。
该书正文包括十三部分,评介如下:
出口成脏
现实生活中咒骂屡见不鲜。“不曾有任何民族只因国家……明令禁止,便放弃咒骂的习惯。”(18)人们不得不对咒骂词保持高度的禁忌,即便是语言学家也一直让自己受到这项禁忌的影响。《牛津英文词典》(Oxford English Dintionary)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才开始收录所谓的四字词。
对于咒骂,人们意见不一。有人痛恨咒骂,将其谴责为“社会之病”;有人对咒骂保持宽容态度。众所周知,谈论咒骂可以产生大量笑点,“若有疑虑或需要快速逗笑,就一头栽进马桶幽默或掏出老二笑话或丢出几个干”(21);还有人严肃看待咒骂的权利,认为“咒骂词非常有助于抒解压力,但使用时必须尊重其力量。”身为语言学家的韦津利强调的是,咒骂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有意义且值得研究的课题。
头头是脏
为了严肃探讨脏话,著者在这部分定义并解释了一套区别咒骂的概念,具体包括:恶言咒骂(abusive swearing)、渎神(blasphemy)、诅咒(curse/cursing)、咒骂(cuss/cussing)、恶俗词(dysphemism)、骂词(epithet)、委婉的咒骂(euphemistic swearing)、情绪字眼(expletive)、脏话(foul language)、侮辱(insult)、贬语(invective)、誓词(oath)、猥亵字眼(obscenity)、不敬语(profanity)、咒骂(swear)、禁忌字眼(taboo words)、粗话(vulgarity)。
干“啥”
“干(fuck)”词形丰富,用法广泛,但各种词典对该词用法的说明往往不尽人意。如今人们对于“fuck”的理解和使用偏重于它的情绪意义,可以表达不悦(“What the fuck is going on here?”)、强调(“It’s fucking hot in here.”)、恶意(“You fuckwit! Don’t you fuck with me!”)、无奈(“Oh fuck it!”)、困惑(“I know fuck all about it!”)、狐疑(“Who the fuck are you?”)以及令人难以置信或者表示敬佩(“How the fuck did you manage that?”)。
“抨(bonk)”是个新近出现、意指“干”的词。从起初的英国口语,经过八卦小报记者的使用,“抨”便广为英语世界所知。这一方面显示了现代传播对人们生活用词的影响,另一方面也迎合了人们的避讳需求。
脏亦有道
韦津利把脏话分为了三个同心圆。最里面那圈是一打脏词儿——干、屄、屎、尿(piss)等;第二圈是言辞行动,如咒骂(to swear)、诅咒(to curse)、侮辱(tu insult)等;外圈则是三种言语目的:清涤——不小心踢痛脚趾时,你会几乎本能地骂一句王八蛋;伤害——你看上的车位被另一名驾驶员抢了,于是你咬牙切齿骂声王八蛋;社交——碰上好一阵子没见的朋友,你用“你这个老王八蛋”招呼对方。
清涤性质的咒骂被视为一种发泄过多紧张精力的本能方式,十分有助于导正心情、恢复健康平衡。恶言咒骂的主要特点之一,就是需要有别人参与。恶言咒骂者心怀恶意,想造成伤害。咒骂中所用到辱骂词语也被称为“战斗字词(fighting words)”。有人认为这些词可以造成生理或心理的伤害,有人则认为口语暴力能代替肢体暴力,会降低而非增加肢体的侵犯性。社交咒骂尽管可能针对别人,但并无贬义,这是开玩笑的、随便的、轻松的交谈,参与者不只用谈话内容也用谈话方式来润滑彼此的关系。
咄咄屄人
所有脏词儿中,“屄(cunt)”绝对是最难听最无礼的一个,这跟其被高度禁忌相关。欧洲中世纪之前,该词还能被众人接受,但从十八世纪开始,该词就被视为猥亵,初版的《牛津英文辞典》完全避而不提。
像屄这样的禁忌字眼,充满太多情绪的意义,而非只有描述性或辞典上的意思。这两种意义之间的紧绷张力是丰富笑料的来源,这也是成人笑话之所以能够使人愉悦的原因所在。
咒骂有一种麻木效应,即一个脏词儿,包括屄,如果不断地被重复,其震惊值会逐渐消退。然而,至今屄仍保留了原先使人震惊又惊恐的能力,大部分平面媒体仍不肯引出该词。为什么一个表示女性生殖器的词具有如此力量?真正的解释可以在父权社会的权利中心找到,即这是性别歧视的恶果。
事实上,这个最令人震惊的词最常被男性使用。有学者认为,若女性可以重夺该词作为“女人语”的一部分,就能颠覆男性加诸它的恶毒意义。虽然个别女性做了这样的尝试,但结果却不甚乐观。
野性难驯
“干(fuck)”的来源有各种各样的猜测,但由于遭到禁忌,其语源至今仍无定论。上世纪六十年代之前“干”已经广为人知,有些人把这归因于军队,但好莱坞的电影以及后来的网络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干”已变得广为使用,以至于它的形容词形态“干他妈的(fucking)”都不太算是咒骂词。“干”的情绪力道快要竭尽。
早在五百年前的苏格兰诗句和民谣中,“干”的名词、动词、形容词形态到处使用。但到了1575年,“干”差不多已在印刷品上绝迹。1785年编写的《标准粗口辞典》把“干”拼成了“f**k”。这一做法被后来很多辞典编纂者模仿。但是1962年版的《韦氏国际新辞典》仍未收录此字。这显示了一项古老禁忌的残余力量。
屎有所闻
“屎(shit)”和肮脏、恶心密切相关,然而小孩对它却着迷不已,老年人在医院里往往也不得不谈论它,病理学家、古生物学家、语言学家家等出于职业或工作的需要会关注它,“厕所幽默”是脱口秀谐星用来逗笑万无一失的快速法宝,大多数人咒骂时也会用到它。“害怕被脏东西污染变成了害怕被脏话污染。”人们用“屎”类词表达厌恶情绪,这是后天习得的。厌恶不可避免要受到文化价值观的影响,不同的文化对于什么东西算恶心有很清楚且非常不同的看法。
英语里“shit”有很广泛的用法,安格斯·基曼归纳出“shit”有三大功能:指涉、情绪字眼、东西。第二种功能是其大展身手之处,该词的清涤功能包括:厌烦、挫折、愤怒、失望、惊讶、厌恶、狼狈,以至痛苦。这成了留学生学习英语口语难过的一道坎。
肮脏的东西不只是屎。艾伦与柏瑞芝专门研究了人体“排溢物”令人作呕的程度,结果如下:屎和呕吐物(84%)、经血(80%男性,47%女性)、打嗝呼出的气(78%)、鼻涕和屁(70%)、脓(67%)、精液和尿(58%)、口水(50%)。(115)显然,作呕反应不是固定不变的,你的心态和处境也会影响你是否视“排溢物”令人厌恶。和作呕程度相近的术语是“可启齿指数”,它受到语境的影响,包括谈话时的对象、地点和目的。(116)
孩子怎么会咒骂?模仿。孩子为什么喜欢或必须咒骂?“骂人是区分团体成员和非团体成员的战术,有效团结己方、排斥他者。”(103)
以上帝之名
宗教充满了各种禁忌,包括对语言。某些体制化的宗教,曾尝试禁止任何人使用上帝之名。西方人说“祝福你”,很多人不清楚这句话里省略了“上帝”一词以免渎神。(132)
咒骂离不开禁忌语言。在教会独大的中世纪,咒骂却暗中或迂回地蓬勃发展,其中委婉语功不可没。从1350年到1909年,至少有36个情绪字眼委婉意指“上帝”。委婉语总是处于不断的更新状态;对于同一禁忌词语,不同的群体可能使用不同的委婉词语。
经过许多个世纪的发展和语义变迁,再加上社会持续不断地世俗化,宗教禁忌都已几乎褪色,宗教词汇的力道也已消失。当地狱和诅咒变得不太重要,俗世咒骂词如“干”便加以取代,后者更适合这个“非信仰的时代”。
诅咒可能是演化出来、取代杀人的较为不反社会的发泄方式,其妙处在于让你在象征层面行使暴力。最早的诅咒的存在,跟人们对超自然事物的强烈信仰有关。(136)今人大多已经缺失了这种信仰,不会诅咒了。诅咒有两种类型,一种是他人导向,一种是自我导向,后者即通常说的发誓。很多誓词是以宗教术语为本的,但都随着宗教的衰落而没落了。
咒骂有三样好处:首先,它鼓励你表达并具现你的情绪,用相当特定的管道加以发泄;其次,把自己的不满归咎于外在的原因,推卸责任就容易多了。第三,让你不至于受太大负面影响。(139)
狗娘养的
性别歧视同样表现在语言上,即男性词语多数是正面或中性的,但表示“女人”的词却主要是负面、充满性意味,且常带有非难的道德色彩,比如马子(bird)。只有当用途开始窄化、只限描述女性的时候,词的负面含意才出现。有些词本来就有负面意义,后又转指妇女,例如“shrew(地鼠→悍妇)”。
修斯把“女人字词”分为九个范畴,从中可以看出歧视妇女的词语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让人惊叹:巫婆/母夜叉组、悍妇/泼妇组、天使/女神组、作为讨喜宠物的女人(小羔羊)、被诅咒为禽兽的女人(母狗)、作为可供享用物品的女人(蜜桃)、作为嫌恶对象的女人(脏货)、性变态的女人(荡妇)、水性杨花/娘们组。不仅如此,就连骂男人时也不放过诅咒女人,例如“狗娘养的”。这当然是憎女心理在作祟,根本上是“一种群众心理语言学现象”。(157)
由于社会化的结果,男性惯于咒骂,而女性则擅长哭泣。咒骂和哭泣都具有社交功效,会舒缓人的积压情绪。随着社会的发展,当代女性较常咒骂,在人前哭泣也少了。一项实验表明:陌生人在场、缺乏合适听众、有男有女都有可能限制社交咒骂;咒骂和压力密切相关。
至今,性别与咒骂之间的关系仍无定论。语言的选择也形塑我们对外界呈现的性别认同。一个偶尔咒骂的少女,是在同时有意识和潜意识地决定自己的语用风格,咒骂只是她呈现在社会上的人格的许多面向之一。并且,“一个少女的一小步可能变成全体姊妹的一大步”。(171-172)
天生我材必有脏
罹患秽语癖(coprolalia)的人在公共场所会发出无法控制的诅咒,原因就在于他们对于坏词的抑制机制出了问题。这种特殊现象揭露了被禁的心理及文化焦虑。
语言的语法规则和社会文化特性共同决定了咒骂的形式、模样和感觉。请注意,咒骂不是懒人随口乱讲的话,它跟生产一个社会正确、语法正确的语句一样需要健全的词汇语法知识。(178)咒骂只是人类言语行动中一个非常有趣但寻常的面向,具有文化特定性。
为了进行跨文化比较,作者从文化的、语法的、结构的形式进行了讨论。文化方面,若干团体和文化发展出独树一格的咒骂风格,例如黑人社群的“对骂游戏(playing the dozens)”和东欧犹太人的仪式化的诅咒。语法形式的模式是用等级框架来衡量咒骂词语在整个语句中造成的打岔程度。这套等级有五个层次:咒骂词作前缀或中缀,作形容词或副词,作名词或动词,作独立语,自行运作。从社会结构看,高度社会结构等于严格限制咒骂。不同的社会对于咒骂会呈现不同的公众态度,同一个社会的不同成员之间也会出现各种不同的态度。比如社会精英非常注意自己的外表和语言,而一个无家可归的社会边缘人很可能外貌和语言都乱糟糟。
此外,语域对咒骂也有影响,例如我们通常预期非正式场合的咒骂比正式场合多,这不是懒惰,而是语域问题,因为社交咒骂可以发挥社交润滑剂和建立团结的功效。
私酒与星号
不同的文化差别体现在用哪些经验来当做咒骂内容,如澳洲土著用死去多年的亲戚名字表达惊讶或震惊,而约旦女性的誓词之一是“日落和心碎在上”。
各种文化都曾使用不同的程序和手段来管理、惩处咒骂行为,但禁止某物并不能将之灭绝。关于咒骂的禁忌便引发了惊人的创意,如:“f开头的词”或“c开头的词”,用“fug”表示“干(fuck)”,“f-ck”和“c-nt”,“f***”、“f**k”和“f*ck”。与此不同,约克角半岛澳洲土著存在一种有组织、有系统的咒骂行为,其目的是为了取乐。他们试着去了解咒骂,并根据他们的了解将其安排组织在社会之内。他们明白咒骂的用处,保留了若干受到控制的情况下合法发泄情绪的好处,由此也避免了伴随而来的心理疾病。”(203)
从历史的角度看,对咒骂的限制有三个发展阶段:地区、家庭和社群,宗教,俗世规定或法令。如今对言谈的限制更多的来自社会规范。自我审查也会避免社会惩罚,这涉及到“面子”问题。“咒骂别人就侵犯了别人的面子,咒骂者自己也因触犯规则而丢了面子。”这被称为“面子的相互脆弱性”(207),它是维持社会平衡的关键。参与者知道面子工程和咒骂礼仪中的规则,大部分选择遵守。但也有蓄意违反的,并且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干,你他妈的难道就不能准时一次?”玛丽莲·梦露面对别人的大吼,甜甜地回答:“哦,你们这儿也有这个词呀?”跨出规则范围,便可以剥除禁忌字眼的杀伤魔力。(208、209)
委婉语以软化语言或迂回表达的方式避免伤害别人的面子。“天杀的(bloody)”的一项有趣发展是被用其类别名称“形容词”取代,如“你这形容词的笨蛋”。一种常见的回避策略是保留禁忌字眼的第一个音,但转成另一个较无害的词,例如“shit”转说成“sugar”。
跨文化的脏
世界各地咒骂词各异,粤语的“仆街”,挪威语的“魔鬼”,拉脱维亚语的“去大便”等等。从语言学分析,咒骂词和语音的关系基本上没有共通性,但是咒骂词能被众人接受需要符合若干核心条件:有特定的冒犯性;触犯一项禁忌;有意造成听者的震惊或愤怒或不自在;实际存在;是众人广泛同意的恶心的东西”;该字词的发音或语气跟词义一样。(222)
咒骂最主要的模式是性和排泄物,并且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拿母亲做标靶,虽然具体的方式和手段各异。但芬兰是个例外,“在那里,侮辱母亲只会让人大惑不解。”(229)
各种文化表达及管理负面情绪的方式非常多样化。很多人认为日本人不咒骂,日语没有咒骂词,其实这是不了解日本的文化和日语所致。日本人最大的禁忌就是无礼或侮辱。日语有其特定的、符合内部逻辑的方式可以表达无礼和侮辱,因此就不需要那么多自成一类的咒骂词。(242-244)
楔子
关于咒骂有三种视角。第一种角度以毫不情绪化的态度看待咒骂;第二种角度采取审查态度;第三种角度纯粹是语言势利眼,认为咒骂者缺乏自制,言语贫乏,生性懒惰。(251-253)
语言是发展变化的,没有字词能免疫于这种趋势,脏词也不例外。从“上帝”、“耶稣”、“地狱”到性和生理功能及其产品,最后发展到新禁忌——种族、族裔、宗教、残疾歧视等,我们明白,变的是词汇,不变的是咒骂。
参考文献
Ruth Wajnryb著,严韵译,2008,《脏话文化史》,上海:文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