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加强师德的呼声不绝于耳,日渐高涨,但是有些教师对此已经麻木,冷眼视之;有些教师认为只是口号的漫天飞舞,摆架子而已。如果师德流于空谈,教师自然会一笑置之。师德的实质应该体现于教师教学实践的一个一个行为细节之中,蕴藏在具体的一幕一幕教学情境之中,“不掺水”的师德才是实实在在的,才能够动人心弦。
记得一次给大班幼儿上电脑课,内容是电脑绘图工具的基本操作。我先是示范画了一幅画,蓝色的天空,浩瀚的沙漠,碧绿的小河,夕阳西沉,炊烟袅袅,正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场景,孩子们大约第一次看见这种形式的“美术课”, 情绪调动起来了,听课极为仔细,轮到自己动手时精神抖擞,一个个认真地点着鼠标,根据步骤一步一步地操作。
我在教室内来回踱步,适时指点,解疑释惑。不料,浓厚的学习氛围没能持续多久,就被突然发出的“嘟嘟嘟”声打破了,响个不停,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异常刺耳难听。循声查看,我发现噪声来自教室后排李显的电脑,不由得怒火中烧,赶紧跑过去,检查故障。原来他在绘图时,一只手点鼠标,另一只手也不闲,手指乱动键盘同时按了很多键,导致了键位冲突(键盘有些键是共用一条数据线传输信息的,如果同时按下就会有冲突发出响声)。我生气地瞪着他时,他正在惶急的看着我,脸红到了耳朵根儿,写满了求助和恐惧的表情,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手足无措,等待着我的“发落”。这也难怪,平时他就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腼腆羞涩。其他孩子也都不再画图,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他,有几个嘁嘁喳喳咕哝着什么,时不时夹杂着轻微的咯咯笑声。
故障很快消除,我的怒气却远没有消,毕竟教室里已是一团糟了,嘁嘁喳喳的声响更大了。我正要发作,责怪他为什么偏偏不听我的话,随随便便地胡乱按键盘?对这个孩子严厉的批评教育,我自以为有充分的理由,其一,他犯了错,作为对他的惩戒,正是“教育”他的契机;其二,杀一儆百,“教育”其他孩子。可是,当我再看了一眼他惊恐不安的表情,泪水在眼眶里也直打转儿,我开始犹豫起来了。
静下心来,反思自己的行为,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潜藏于我的满腔怒火之中,即这个孩子搅乱了我的教学工作,我心里积压了怒气,需要找个合理的通道,畅快地宣泄出来。前两个理由冠冕堂皇,不得不承认,这个“其三”似乎更贴切些。有些教师在盛怒之下,基本的教育规律被抛之脑后,不管儿童的心理特点,一律采用所谓“批评教育”,乱发一通脾气了事,事后还冠之以 “教育”的名目,求得个心理平衡。教师也是普通人,同样有喜怒哀乐,但是这决不能成为教师在教育方法上“感情用事”的借口。
犯了错误,对于一般的儿童,严厉的惩戒也许能够起到正向的警示作用,尤其对于顽劣儿童效果可能更为显著,但不能一概而论,并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关键在于,像李显这样的孩子,心理脆弱敏感,有着含羞草般细腻的情感,教育他们时,更应该充分考虑到其心理特点和个性特征,严厉的批评和粗暴的惩戒极有可能会造成对他们心灵的伤害。孩子个性特征的迥然不同,需要教师懂得在具体的教育情境之下采用恰如其分的教学行为,而不是负面情绪支配下的“感情用事”,这正是教育智慧的体现。正如美国著名的建构主义教育家德弗里斯所言,“教师有时应该教,有时不应该教;有时应该强化,有时应该诱导;有时应该强制命令,有时应该耐心等待……懂得什么时候教、教什么和为什么教,要比单纯地主张去教或主张建构困难的多;懂得在必须强制时如何作出决定、在不破坏自主性的前提下如何坚持服从,比只是顾及强制或合作要困难得多”。论述鞭辟入里,入木三分,其思想精髓与“因材施教”的理念异曲同工,也可说是对这种教育理想的生动诠释。
想到这里,我没有责怪李显,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伸出了双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然后抚摸了一下他的头,把温和关爱的眼神递送给他,用目光告诉他,放下紧张,不必害怕,无需惊慌。他感受到了我对他的宽容和理解,凝重的脸色逐渐缓和了,稚嫩的小手也不知何时伸了出来,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仍旧挂着泪珠的脸上竟然绽放了一丝的笑意。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也许其他孩子受到了影响,嘁嘁喳喳的议论和幸灾乐祸的低声说笑也随之不见了踪影。
回味一下这个过程,我认识到,当儿童做错了事情,老师首先要做的,不是严厉的批评,不是粗暴的呵斥,更不应该是野蛮的打骂,而应该及时给予情感上的理解。在事情发生的此时此地的情境之下,教师用不着先是絮絮叨叨地讲一番大道理,也无需立刻对事情刨根问底追究过失,只需要立马处理眼前的事情就可以了。对于教师来说,重要的是,清醒地意识到此时此地有一个犯了错误而惴惴不安的孩子需要得到情感上的理解宽慰,对于孩子来说,重要的是,此时此地能够感受得到老师的温暖抚慰,以平复惊恐不安备受煎熬的心绪。表达爱的方法多种多样,肢体语言或许来得更有力量,身体间的碰触让儿童更能感受到情感上的温暖和关怀,这何尝不是一种理想的教育境界呢?哲学大家洛克在《教育漫话》里的谆谆教导言犹在耳:温和地训练儿童,使他们养成受了痛苦而不畏缩的习惯,这是一种可以使他们精神镇定,并且为他们日后的生活奠定勇敢和果断的基础方法。
当然,教学行为的反思和彻底“解剖”自己的勇气都有个基本前提,那就是教师对于教育全身心地投入,对于儿童全身心的爱。以师德为支撑,把师爱作为灵魂,教师教育实践的深入反思、教学方法的谨慎选择和教育智慧的不断丰富才会有一个基点,这是“心法”。脱离“心法”而只重“技法”,只能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也就无从谈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