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当前美欧关系出现明显升温的势头,这主要是由于以下一些情况的出现使然,即,美国实力地位因反恐战争的失利而下降,从而迫使美国不得不更多地向欧洲寻求支持;欧盟由于不断扩大而导致内部复杂性的增多,从而迫使欧洲不得不更多地关注自身的问题;美欧面临的共同挑战增多危及西方在世界上已有的地位;欧洲的日益右翼化使大西洋两岸在价值观上进一步靠近。
[关键词]:美欧关系
冷战后,美欧关系一度由于共同敌人的消失而出现了疏远,甚至充满了摩擦与对抗,此种状态在2003年的美伊战争期间达到了顶峰。由于大西洋两岸关系中对抗性的增加,以至于有人认为当今世界已经出现了两个西方。但自2005年德国总理默克尔和2007年法国总统萨科奇相继上台以来,作为欧盟核心的这两个国家与美国的关系却不断地升温,大西洋两岸在诸多当前国际热点问题上的立场趋向一致,而法国更是不仅向阿富汗增派了军队,甚至还决定重返它在1966年戴高乐时期便退出了的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美欧关系出现的这一不同寻常的变化不是偶然的,而是近些年世界政治经济领域出现新的变化的产物。
一、美国实力地位出现下降
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了唯一的超级大国,建立一个它主导下的单击世界一度成了美国对外战略的主要目标。但美国的这个企图却遭到了除日本外的所有其他大国的公开反对,这其中也包括欧盟在内。这一时期在经济总量上已达到与美国大体相当的欧盟从自身的利益出发,反对美国以盟主的身份继续发号施令,美国则不愿看到欧盟规模的扩大和一体化程度的提高会进一步增强后者的力量和影响力而使其变得更难驾驭,因而也对欧盟不断进行打压,美欧分歧因此扩大。为了对抗美国,欧盟甚至还表现出了与中国和俄罗斯的相互接近。但随着9.11事件后美国卷入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反恐战争并深陷难以自拔的困境,美国自身的实力受到了很大的消耗。到目前为止,美国在这场战争中的花费已超过了越南战争,成为战后美国参加的最昂贵的一场战争。巨额的战争花费加剧了长期困扰美国的财政赤字和贸易赤字,削弱了美元的国际地位,造成美元的大幅贬值,推动了世界性的通货膨胀。同样,这场战争还使美国在国内外都变得不得人心,从而又使美国的软实力蒙受了更加巨大的损失。据美国一位经济学家估计,这场战争给美国带来打击将使美国很快失去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而仅仅沦为世界第一强国,而次贷危机的发生更是使美国经济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美国力量优势的削弱,降低了美国同别国打交道时的地位,自然使它不得不更加平等地对待欧洲盟友,并争取后者更多的支持来应对眼前的困局,就像当年越战时期尼克松政府上台后在调整美国对外关系时,不得不寻求同欧洲和日本建立起“伙伴关系”那样。同样,美国在世界上的地位的过多削弱也并不符合欧洲的利益,这也促使欧洲要在当前的形式下拉美国一把。
二、扩大带来的新问题迫使欧盟不得不更多地关注自身内部
随着中东欧12个国家于2004年4月和2007年1月的分两次加入,欧盟的成员国已达27个之多,欧盟的人口、幅员和经济总量均有不同的增加,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也进一步增大。但与此同时,成员国数量的增加和成员国之间各方面差异的加大也使各成员间特别是新老成员间的利益关系变得复杂化了,从而造成了欧盟组织机构的机能不良[①],因而这又使欧盟在如何消化自身扩大所带来的种种新问题不可避免地遇到了困难和挑战。由于中东欧的绝大多数国家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大大低于欧盟的平均水平,加之转轨过程困难重重,经济重建所需费用十分浩大,并在某些产业上还与欧盟其他国家存在着竞争关系,因而这些国家一旦与欧盟实现经济的完全一体化,必然会给后者带来多方面的冲击。因此,欧盟决定吸收这些国家的加入更多地是出于政治上而不是经济上的考虑,即巩固冷战后中东欧地区的政治经济发展进程、将俄罗斯彻底排挤出去以及同美国争夺这一地区。出于这样的考虑,欧盟对这些新成员国采取了与原成员国区别对待的政策,从而使它们所得到的待遇远不如欧盟中的一些发展水平曾经也是比较落后的国家,如西班牙、葡萄牙、希腊和爱尔兰等,这就在本应是一体化的欧盟内部人为地在新老成员间画上了一条界限,从而引起了对“回归欧洲”充满曾充满了热切希望的中东欧国家普遍的失望情绪。另外,从中东欧国家方面来说,在它们与西方国家的关系中,这些国家经济上对欧盟的依赖要大于美国,加之强烈的历史文化上的欧洲情节,因而希望进一步向欧洲靠拢,直至完全融入欧洲社会。但在安全方面,它们却更加依赖美国和北约。中东欧国家的这一处境决定了它们在美欧之间只能采取小心谨慎的平衡政策,这也不能不对它们与法德这样的欧洲大国的关系产生些微妙的影响,从而造成了欧盟内部在外交方面更多的分歧。与此同时,随着欧盟在一体化方面不断取得的进展,涉及到成员国主权的更多让渡的欧盟机构改革也在各成员国特别是大国和小国间引起了广泛争议,2008年上半年《里斯本条约》在爱尔兰、波兰等国的全民公决中遭到否决很能说明些问题。这些都表明,由于受到一系列来自内部的困扰,欧盟今后将不得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调整内部的各种关系、特别是新老成员国间的整合上来,而这也就要求它要尽可能地减少与外部尤其是美国的摩擦。
三、美欧面临的共同挑战增加,西方在世界上已有的地位受到危及
作为同属西方世界、有着密切的经济联系、共同价值观和历史文化渊源美国和欧洲,它们之间虽然存在很多分歧,但彼此间的共同利益更多,这其中最大的利益莫过于维护当前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有利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然而,由于这些年来西方以外的新兴力量的发展壮大,却使已存在了几个世纪之久的以西方为中心的国际秩序受到了越来越大的挑战。这些挑战是: 中国崛起步伐的加快 中国的崛起早已成为世界的热门话题,但近几年来,由于从量变到质变的效应,中国的发展势头已变得更加迅猛,在世界经济发挥的作用和影响更加的明显。中国现已成为世界第四大经济体、第三大贸易体、外汇储备最多的国家。美国发生次贷危机后,中国成为了世界经济的头号火车头,以至于一些与中国有贸易摩擦的国家发现抵制中国货已是不可能的。中国已是世界第二大能源消费国和第二大的碳排放国。中国对外投资的规模日渐扩大,在好几场著名的国际并购活动成了引人注目的角色。中国在非洲的经济影响如此之大,以至于西方国家也不得不加强了与非洲的对话,并承诺减免后者的债务和提供更多的发展援助,美国甚至还成立了非洲司令部以威慑中国和与中国关系密切的非洲国家。中国的军费开支已位居世界第三位,中国的载人航天技术已十分成熟,中国自行设计制造的先进战斗机已使西方和和俄罗斯的这一代战斗机失去了优势,中国成功地进行了高水平的反卫星作战实验,并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卫星导航系统。中国虽然仍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但却已被认为是具有了超级大国的影响力,中国取代美国成为世界头号经济大国已被认为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中国政府和普通民众在世界上已变得越来越充满自信。尽管正处于社会转型中的中国社会矛盾众多,但民族凝聚力和人民对政府的向心力已明显上升,而奥运会即将在北京的召开也将使中国成为吸引全世界注意的中心,从而也将进一步提升中国在世界上的威信。由于中国在人口规模、社会制度、文化传统乃至种族肤色等方面与西方存在着极大的差异,因此中国的崛起对西方的心理冲击可以说是震撼性的。由于西方还从未面对过一个有着强大力量和国际影响力的中国,以至于对崛起中的中国产生了强烈的不适应感,甚至使整个西方世界产生了被挑战、被取代、被超越、被损害的恐惧感[②],从而引发了西方的一些反华反共势力日益焦虑的情绪,他们的这一心态在2008年发生的西藏3.14事件和奥运火炬海外传递过程中接连发生的藏独分子捣乱的事件中表现的最为露骨。据美国皮尤研究中心对24个国家的2.4万人进行的调查后发现,中国在全世界受到欢迎的程度正在下降。在2007年调查过的21个国家中,9个国家的民众对中国的积极态度下降。其中法国人对中国的积极态度改变最大(从47%下降到28%),其次是日本(从20%下降到14%)。在美国、法国、德国、英国、西班牙、俄罗斯以及波兰等国的被调查者中,有超过70%的人认为中国军事力量的增长对本国不利,日本的这一比例为90%,美国为82%。对于中国的经济增长,法国、美国、德国的大部分民众认为不是好事,美国只有35%的人认为是好事,而认为不是好事的则是53%。相比之下,接受调查的发展中国家的民众大多认为中国经济增长对本国有积极影响[③]。 俄罗斯复兴势头强劲并日益脱离西方希望的发展轨道 普京执政后,由于迅速抛弃了叶利钦时代的经济改革路线,并借助于国际市场能源、原材料价格的持续大幅上涨,俄罗斯经济开始逐渐从苏联解体所造成的重创中走向恢复,并日益凸显了自己在世界上作为能源超级大国的地位。与此同时,它的军事实力也在不断得到恢复,并成为世界上军费开支增长最快的国家之一,2007年俄罗斯的军费开支较前一年增加了13%。在经历了叶利钦时代的动荡岁月后,绝大多数俄罗斯民众早已对西方产生了强烈的幻灭感,因而对普京的带有日益明显的苏联式的权威主义色彩的治国政策高度认同,民族主义和怀旧情绪弥漫,地方分裂势力受到了抑制,亲西方的民主派在政治上已经边缘化,发生颜色革命的可能性已变得微乎其微。在对外关系方面,俄罗斯完全改变了曾对西方“一边倒”的作法,公开宣布要恢复自己的大国地位,并围绕北约东扩、美国发展反导系统、武器出口、伊朗核危机、北极争夺、科索沃独立、能源价格等问题与西方展开了激烈对抗,还恢复了战略轰炸机的远程巡逻飞行和航空母舰编队在地中海的航行,同时不断加强与中国在上合组织框架下的合作,强化了自己在中亚地区的地位。在俄罗斯国防部2008年8月出台的《俄联邦2030年前武装力量建设构想》中,“北约盟友在靠近俄罗斯的地区的军事存在”被视为俄罗斯在未来受到的主要威胁之一,而美国则被视为最大的敌人[④]。从当前的情形来看,由于美国在东欧部署反导系统和北约继续东扩问题上的强硬态度难以改变,由此产生的刺激作用必然还会使俄罗斯做出进一步的反应,2008年8月发生的俄罗斯与格鲁吉亚的军事冲突和随后俄罗斯对格鲁吉亚的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两地独立的承认就是一个例子。在这种情况下,对俄态度较之美国一向比较谨慎的欧洲出于自身安全的需要也就只能选择更多地与美国接近。尽管俄罗斯当前的经济还存在着不少深层次的问题有待解决,但国内政局的稳定,加之国际能源和原材料价格仍有可能在一段时期内处于高位运行所带来的巨额收入,这些都将有助于俄罗斯赢得解决这些问题的时间。 西方在全球反恐斗争中失利 冷战结束后,恐怖主义、特别是中东地区的打着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旗帜的恐怖主义在国际安全中造成的影响日益突出。恐怖主义的出现有着深刻复杂的社会根源,它具有隐蔽性、突然性和跨国性等特点,恐怖组织往往通过采取投入人力很少、花费也不多的袭击活动,甚至仅仅是宣布要采取袭击活动,就可以造成极大的社会震动,从而影响甚至瘫痪社会的正常运行,而恐怖组织所具有的极强的再生能力又使它很难被彻底消灭掉。9.11事件后,美国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进行的大规模“反恐”战争已持续了多年,并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但得到的结果却是:在伊拉克,各种反美武装的活动更加活跃,教派冲突已陷入失控;在阿富汗,曾被重创的塔利班组织正在阿富汗各地卷土重来,而一再摆脱了美国的追踪的基地组织头目本.拉登则继续保持着对该组织的指挥控制,同时本.拉登在伊斯兰世界激进势力中威信的上升又使一些恐怖组织主动投靠了基地组织,从而使一些原本分散的、处于各自为战状态的恐怖组织走向了联合,如伊拉克最大的反美武装之一的“统一圣战者”组织就是其中之一。在这样一场力量对比极为悬殊的对抗中,作为强者的西方不胜即败,而它的对手作为弱者则不败即胜。如今,美国在这两个战场上的处境已使它完全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不撤军,则只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从而进一步加剧当地居民甚至整个伊斯兰世界的仇恨情绪,而仇恨和绝望正是滋生恐怖主义的温床。但如果马上撤军,则这两个国家将会彻底陷入无政府状态,这只会使那里成为各色恐怖组织的庇护所,而在当地失去了外国占领军这个作战目标的恐怖组织就会腾出手来在境外采取更多的袭击活动,从而使西方面临的直接威胁和防范这一威胁的成本大幅上升。相对于有着强大的军事力量、多年的反恐战争经历和许多国际资源可以调动的美国,欧洲在面对恐怖主义时则要脆弱得多,因而也就更易遭受袭击。事实上,9.11事件后,美国本土再未遭到恐怖袭击,而欧洲则遭到过,如2004年3月的马德里火车站爆炸案和2005年7月的伦敦公交系统爆炸案。在国际反恐方面,美欧之间互为需要,但欧洲对美国的需要却超过了美国对欧洲的需要。 以“金砖四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在世界经济中的崛起 冷战结束后,市场经济在全球大行其道,原来的中央计划经济和政府管制经济色彩浓厚的国家纷纷向市场经济转轨,从而成为新兴市场国家。在这些国家中,中国、印度、俄罗斯和巴西以其快速的经济增长和在世界经济中日益加大的影响力而被称为“金砖四国”。与以“亚洲四小龙”为代表的以出口加工业为主、对发达国家有着强烈依赖性的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相比,“金砖四国”人口众多、地域辽阔、资源丰富、产业齐全、经济规模巨大、国内市场广阔,因而对世界经济的影响要大得多。除此之外,墨西哥、印尼、尼日利亚、韩国、越南、土耳其、菲律宾、埃及、巴基斯坦、伊朗和孟加拉这十一个新兴市场国家也因为在经济增长方面的不俗表现而被称为“金钻十一国”。据美国高盛公司预测,“金砖四国”和“金钻十一国”的GDP之和在2035年时将很可能超过西方七大国的GDP之和,届时中国也很有可能超过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2050年时全球新的六大经济体的排名将可能是中、美、印、日、巴、俄,届时“金钻十一国”的GDP之和也将与美国相当。作为发展中国家的新兴市场国家的崛起,以及由此而带来的发展模式的多样化,是在经济上对西方特别是美国主导的世界经济体系的严重冲击,以美、日、欧为三极的世界经济格局正在发生改变,这一变化必然还会带来深远的政治影响,这一可能出现的前景不能不引起西方一些保守势力的不安。